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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三月 30, 2006

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方舟子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9日17:17 南方人物周刊

对方舟子下任何简单的定论都是草率的。

数年来,他和他的“新语丝”网站,像揭开皇帝新装的那个孩子,一次次捅破知识界的剽窃与欺骗,一而再挑战学术权威和商业神话。“没有方舟子,中国学术腐败将比现在严重得多。”这是他的一个“论敌”对他的评价。今年4月8日,在云南大学的演讲,标志着“学术打假人”方舟子开始参与到更大范围的社会事务中。

他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坏了很多人的好事。他热衷于打破他认定的迷信,他毫不留情地将那种在他眼里只是一堆垃圾的光环扯得粉碎;

他的极富攻击性的“恶毒”的修辞方式令很多人不愿与他正面交锋;

他傲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些他认为“不够资格”与他争辩的对手;

他得罪了很多人,惹了不少笔墨官司,遭到了大规模的反对和攻击;

他赢得了“斗士”的美名,也背上了“疯狗”、 “文革遗风”、“精神分裂”的恶名。

有一幅漫画是这样的,前面一大群人在落荒而逃,后面是方舟子和洪水在追赶——题目是“方舟子来了”。

我们集体地习惯于邀请国际上的权威人士来给我们的方方面面号脉、开药方,也集体地习惯于向方舟子这样的另类投去“这是何方神圣”的狐疑目光;

我们没有一个制度来监督我们的泥沙俱下、百病丛生的学术。在方舟子之前,我们也没有多少单枪匹马的“冷面杀手”来警示那些堂而皇之地骗取声名和金钱的学术骗子。从这一点来说,方舟子无疑有其积极的和正面的意义。

在一些与他有过争端的学者的眼里,方舟子的形象与他自我认定的光辉形象有着讽刺性的差距。有人说,方舟子的惯用手法是迅速将话题意识形态化,把持有不同意见的人说成是“反科学,反政府、反人类、用心险恶”,“如果你批评他的打假缺少程序正义,他就会说你拥护学术腐败”。

在我们的记者用素描的手法对他进行了个性化的描绘之后,他认定我们的记者是在用歪曲、捏造、臆断等“文革手法”对他进行污蔑。

我们呈现“方舟子现象”的各方观察、解读,并把评判留给每一位读者和这个越来越理性健康的时代。

我们希望,很多年后,在人们已经不再计较方舟子的性格上的偏激偏执偏颇和他向无辜者泼出的“恶语”的时候,人们依然可以记得,那是一个在沉默的大多数保持沉默的年代向学术腐败勇敢地、恶狠狠地挑战的勇士。

方舟子战事

1994年2月,创办世界第一份中文网络创作类电子杂志“新语丝”。

1995年6月,建立国际上最早的中文电子文库之一“新语丝电子文库”。

2000年3月,“新语丝”设立“立此存照”专栏,成为中文网络第一个学术打假网站。至今揭发50多个“假学术”、“假文凭”和学者抄袭剽窃案例。影响较大的有“哈佛最年轻的教授”夏建统事件、“基因皇后”陈晓宁事件、“北航抄袭事件”、吴征假文凭事件、杨雄里院士抄袭事件、王铭铭剽窃事件、汪丁丁事件、清华“十面博士”董关鹏事件、朱苏力招生事件、薛涌事件等等。

2000年6月,出版的《方舟在线》一书,是“国内第一部多学科网上争鸣文集”,引起轰动,获“2000年《Newton-科学世界》杯十大科普好书奖”。

2000年8-9月间,“新语丝”揭发“基因皇后”陈晓宁事件。

2001年1月,揭露“核酸营养”骗局。

2002年4月,与国内基督教人士产生极大分歧,最著名的是针对丁林的批判。

2002年4月,至今未平的“克隆人论战”。方认为,在技术条件成熟的前提下,“并没有一种能经得起推敲的理由禁止克隆人”。

2002年8月,批判“伪纳米”技术。

2002年9月,对朱海军等“民间科学家”的系列批判。

2002年11月,方批判北大“科学传播中心”是“反科学传播中心”,矛头直指北大科学传播中心吴国盛、刘兵、刘华杰、田松等人。

2003年2月,发布“中医骗子论”。把中医视为“骗子”,从“龙胆泻肝丸”事件到发表《艾滋病拯救得了中医吗?》,为此与中医界人士论战不止。

2005年3月,“转基因事件”。就“转基因”产品是否对人类有害,与《中国青年报》记者刘县书展开论战。

2005年4月,云南大学演讲,直击“伪环保”人士。早前和环保人士展开“应否敬畏自然”大争论,方舟子坚持“人类无须敬畏自然”。(实习生 成然)

争议方舟子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9日17:17 南方人物周刊

在一个成熟有效的学术机制建立之前,中国无疑需要一大批更加理性、客观、公正的升级版方舟子

本刊记者 曾繁旭

科学还是强科学?

1998年,方舟子第一次回国,开始和国内一些学者陆续交往,后者觉得方是个有人文素养的科学主义者,“让人欣赏”。

但他们很快发现给方舟子下一个简单的定论是草率的,那些原本对他很有好感的学者开始重新审视了。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教师田松回忆,转折点是2001年,当时刘兵(清华大学科技哲学专业博士生导师)推荐一本讨论基因工程危害的书籍《美梦和噩梦》参选“年度科普佳作奖”,方得知后,给所有评委写信,认为该书是“伪科学、反科学作品”。该书最后落选。

此书后来在社会上引起争议。刘兵的硕士研究生柯志阳也加入论战,与方舟子等在“新语丝”上打了一场笔仗,而“方动辄以生物学的权威自居,认为柯志阳没有资格。批评柯志阳的文章,‘新语丝’正常发表;而柯志阳的反驳文章,方舟子只愿发表加上点评的版本。”田松说。

于是,田松给方舟子写了一封信《就此别过》,表示“不愿意再与方舟子有任何私下的来往,请方不要再给他的私人信箱发送任何邮件。”

“柯志阳曾给一些被方舟子视为主流的生物学家们发过电子邮件,询问他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结果发现方舟子常常歪曲或者修改人家的本意。” 田松说,“在此之后,方舟子在生物学方面的科普文章我也不再相信,因为他会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去选择有利的证据,夸大乃至歪曲别人的观点。”

2002年10月,江晓原、吴国盛,刘兵,刘华杰、田松等学者在上海举办第一届“科学文化研讨会”,发表《科学文化宣言》,对科学主义提出质疑。方舟子的“新语丝”很快把这份宣言称为“反科学文化宣言”,同时把这些学者称为“反科学文化人”。此后不久,他撰文把“北大科学传播中心”称为“反科学传播中心”,今年又把“北大哲学系”称为“弱智系”。

田松认为,这批科学哲学工作者和方舟子的根本差别在于对“文明”和“科学”的认识不同。“方舟子代表的是当下仍有很强惯性的工业文明精神,而不是生态文明。他强调发展、强调以人为中心,以科学为武器对自然的征服和利用,把人类的生存和幸福建立在对物质世界的控制上。”

这批学者认为,应该为科学划定一些禁区,“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强调自然本身的价值,强调约束人的欲望”。

方舟子表示,“从来没有认为科学是万能的”,但“中国要真正实现现代化,科学理性必须成为社会思潮的主流。我很乐意为加速这个进程助其一臂之力。”方舟子说。

刘兵教授认为,“方舟子的科学观念,符合了主流意识形态对于科学的理解,这也是他受到欢迎的原因。他的盛行和我们社会对科学的崇拜以及偏颇理解有关系。”

“三不政策”

“他行文的语气,让人觉得他似乎永远站在一个正确的立场上,他掌握真理的标尺,所以他总是在宣判。”在刘兵看来,方舟子的惯用手法是迅速把话题意识形态化。把持有不同意见的人说成是,“反科学、反政府、反人类、用心险恶”,语气不容置疑。

“他常喜欢调查对手的资格,臆测对手的动机。如果你批评他的打假缺少程序正义,他就会说你拥护学术腐败。”田松说。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吴国盛、刘兵等学者在媒体上发表的关于科学禁区、科学负面效应等问题的文章,方都会予以批驳,但这些学者们奉行“不理睬、不接触、不反驳”的“三不政策”。直到2005年1月,方舟子和环保人士进行“应否敬畏自然” 的论争,这批学者才又不约而同加入辩论。刘兵认为云南大学演讲是方舟子的转折点,“这样的发言将影响到这些代表社会良心的环保组织的发展。”

“方舟子从来没有和我们做学术上的讨论,我们一直被方舟子作为政治上的对手。”田松说。通过“正”和“反”的简单二分,方舟子似乎永远站立在一个科学和维护科学的立场上。

曾在《探索与争鸣》上发表《方舟子现象断想》系列文章的野鹤,也曾撰文认为方舟子“宣扬强科学主义,主张树立科学的绝对权威,竭力诋毁人文学界”。这一系列文章导致了《探索与争鸣》与方舟子的对簿公堂。

多数情况下,方舟子表现得真理在握。“我刊登过几次在事实细节上的失误。”方舟子说。

采访中绝大多数的学者则认为,方不止一次在打假中造成明显的错误,“比如‘新语丝’批评刘兵翻译水平拙劣的文章,里面的例句竟然不是刘兵本人写的,而是编造的。”田松说。而“新语丝”对前南开大学校长母国光院士和中科大郭光灿院士的打假,也被不少学者认为“打错了”。

“方说,如果认为他的打假有误,可以向他提出申诉,事实上,也的确有人申诉过,但方舟子经常要加上批注,把对方继续丑化一番。比如他对汪丁丁就是这样。”田松说。

方舟子对自己的形象相当维护。“因为‘新语丝’是同仁网站”,选择刊登怎样的文章带有很强的自主性,于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方舟子是“新语丝”上论战的最后胜利者。

田松认为,很多时候方舟子实行着双重标准:在争论生物问题上要求对方专业,而在其他学科的问题上却忘了自己不是该专业的专家。这也导致一些网友评价他喜欢搞“出身论”。

采访过程中,很多对方舟子有一定了解的学者表示不愿意接受采访。环保人士汪永晨只说一句话,“我不想对这个人做出任何评价。”

特有的“修辞手法”

即使是和方舟子发生过激烈争辩的学者也都认为,方舟子的存在有相当积极意义。薛涌这样评价他,“没有他,中国的学术腐败问题将严重得多。”

但是,他的声誉正在滑落。

他最为人诟病的是他的话语方式。“他告《探索与争鸣》,说野鹤损害他的名誉。可是方舟子以及新语丝上的文章,无论文风还是用词,你都能找到比野鹤更恶劣的。”田松说。

曾有网友根据方的文章整理出《方舟子脏话语录:一个文化流氓是这样炼成的》,文章提出方经常使用的词语包括--“鼠辈”、“弱智”、“白痴”、“奴才”、“傻妞”、“妄人”“泼皮”、“反科学”、“伪科学”等等。

方舟子强调,这样“读起来很爽,适合在网上传播”。但这样的语言风格常被人认为“语言暴力”和“文革遗风”。文化学者朱大可曾经这样评价:“方舟子用以阻止学术腐败的,其实是一种滥用的话语暴力,他的逻辑是‘以恶抗恶’以寻求所谓‘正义 ’,这种古怪的信念,支配了部分互联网公众的头脑。”

“方的成功,不仅在于其响应了人们纠正学术腐败的渴望,也迎合了暴力话语的流行趋势。这个趋势的特征就是文革话语在BBS上的大规模增殖和蔓延。”“这种话语方式是整个网络时代的选择。”朱大可断言。

方舟子用他特有的“修辞方式”,“重建科学秩序”。现在,他的打击范围越来越广,他的动机,也常常被大家质疑。方舟子认为:“打假不可避免会得罪人,打得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至于利,那更是无利可图。”

要英雄更要制度

这个通常被认为“偏执”的打假英雄无疑是当下中国的一个特殊现象。

“我有一个信念,我比较认同侠客之道,因为制度不健全,需要有侠客出来拔刀相助。”方舟子说,他喜欢别人叫他“少侠”或者“大侠”。

在中国的学术制度完善之前,个体英雄人物的出现,符合大家的期望。“但在一个法制社会,人们是不需要罗宾汉的。”刘兵说,“对英雄人物的依赖会妨碍有效机制的建立。这是更长远的危害。”

刘兵写了一篇文章《学术打假与法治观念》,说明打假应该由独立的国家机构进行。“而方舟子打假,一个人充当警察、检察官和法官多种角色。打错了怎么办?”

按照刘兵的看法:方舟子当下的危险在于,个人的英雄主义行为没有受到纠错机制的约束,没有程序的保障,信息的认定和发布完全依赖于个人品格,而由于过分的情感介入和独特的语言方式,都可能逐渐引起人们的反感,导致权威性丧失。

有批评者指出,从一开始,方舟子就打破了揭露者和裁判者之间的界限。他更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客观地告知。但也许过分单纯、也许把目的掩盖得很好的方舟子并不愿意做这样“四平八稳”的角色。

事实上,越来越多人已经对他的打假方式表示不满。也有人期待方舟子能改变他的方式,以保证他的效用。朱大可曾经这样说,“在一个成熟有效的学术机制建立之前,中国无疑需要一大批更加理性、客观、公正的升级版方舟子。”

方舟子:我是过渡人物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9日17:17 南方人物周刊

我觉得民间几乎没有“真环保”。那些风头最健的环保主义者,基本上都是伪环保

我承认科学是有局限的

方舟子简历:

方舟子,本名方是民,1967年9月生于福建云霄。1990年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系本科毕业, 同年赴美留学。1995年获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


本刊记者 曾繁旭 吴虹飞 陈磊

初次印象

初夏的阳光明媚而不失柔和,透过大玻璃打在走道的大叶植物上,也打在了方舟子的脸上。随着午后时光的推移,傍晚来临,这些光也慢慢消逝了。

方舟子在说话,准确地说,在发言。他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滔滔不绝:科学,伪科学,实证主义,理性,逻辑,真理……他无意中排除了这些:命运,信仰,宗教,神秘……为了加强效果,他挥舞着他的左手。他的自我辩护似乎密不透风,不可辩驳,但又容易转换概念。他的态度往往是自信的。

他精力充沛,讲了3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

蓝色水洗布衬衣,掖在蓝色牛仔裤里,旅游鞋,白袜子。内双眼皮,眉毛淡似无。身形颀长,皮肤白皙,手上的青筋隐约可见,说话声音绝不高亢。笑的时候,他斜依在凳子上的身体便有了些许晃动,额头上已经略显稀疏的头发不可避免地跳了出来。

不再搞科研

福建闽南的读书少年,“出身开明的干部家庭,从小很听话”,“《我们爱科学》从创刊号开始读起”。“家里培养了4个大学生,在当地很出名”。诗社遍地的时候,他是科大“荒原”社的元老之一。1990年本科毕业后,远渡重洋、负笈海外,攻读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博士学位。一直呆在学校的“象牙塔” 里,几乎没再涉足过社会。从少年时期开始就一帆风顺,生命中没有阴霾、挫折可言,高一那次班主任因为他写诗而“批判”他,是他在内存中搜索半天,惟一想起来的一次“重大挫折”。

到了1988年底,因为一场感情纠葛而心灰意冷,方曾写下了一句“名言”,“所有值得我去死的女孩都跟着别人死去了”。 1993年夏天,方再次失恋,彻夜重读《书剑恩仇录》。至凌晨5点,读到香香公主喀丝丽自杀那一幕,他大骂陈家洛是混蛋,“不肯随那又纯又美的女孩而去”。

38岁的方舟子,看起来象28岁,而他的“直言快语”、“胸无城府”,不掩饰好恶的心态,让人疑心他只停留在了18岁:喜欢崔健、贝多芬、瓦格纳、杜工部,喜欢金庸的小说,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喜欢鲁迅的《野草》,为此拜谒过上海的鲁迅墓5次;喜欢《约翰·克利斯朵夫》,里面的纯洁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崇尚“自由自在”的生活、“煮酒论英雄”,“不用像美国大学教授那样要填写申请科研基金的表格,也不用像公司白领那样准时上下班”, “谁也管不了我”。“家庭很支持我”,与他结婚3年的妻子“很漂亮”,欣赏他“在文史方面的造诣”。这一切都令他心旷神怡、颇感得意。

他这样描述自己每天的生活状态 :上网三四个小时,处理一些邮件,包括调查一些打假的举报,找专家验证什么的。然后就是写作和读书,包括给一些国内媒体开专栏,每月要写十多篇,还有其他的一些社会活动,给一些公司做顾问啊什么的,“已经不做科学研究了”。

因为“对物质没有太多要求,所以无欲则刚”。面对四方攻击,他自认为“心理素质还不错”,“鲜有焦虑”。对于他的某些“敌人”,他的反应是:他们想和我做朋友,做不成了才来骂我没有朋友,哈哈哈……

这一切看起来像一个错觉:在网上拔剑四顾、怒发冲冠的“斗士”,是一个白皙文静、言语轻快, “从小很听话的孩子”。他更像一个高智力的少年人,在年少时期因为吸收过多的理想主义的“养分”,在无挫折的成年生涯中,生长停顿,从此一直停留在“少年时期”——自信非凡,从不缺乏自我认同。

他认为,如果继续从事科研,将来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生物学家,“不会有大成就”。

不做德先生,只做赛先生

这一切似乎来得偶然。

1994年,热爱鲁迅、热爱《约翰·克利斯朵夫》、热爱加缪的27岁的“文学青年”方舟子邀集几位朋友创办了“新语丝”,每月一期,这原本只是一个供海外留学生“搞创作”、“交流”的文学网站。方舟子颇为自得:“真正的中文网络文学”始于“新语丝”,而自己和著名网络写手图雅等人,可谓“网文大家”。

1999年方舟子和“法轮功”进行辩论,在网上发起了支持何祚庥院士的签名,开始关注国内的动态。2000年开始,国内互联网兴起,可以快速、直接地接触到中文信息,他们于是就更加关注国内科技方面的报道。

2000年8月的一天,一则国内科技新闻吸引了方舟子的注意。报道里称中国留美生物学家陈晓宁将世界三大基因库成功带回国内,并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和产业开发。此举标志着中国已掌握国际顶尖的基因技术,陈晓宁因为此“爱国义举”而被封为“基因皇后”。

方舟子吃惊了。“在美国花几千美元就可以买到的东西,怎么被吹嘘成独一无二,价值无法估量呢?而且在华人科学家当中,出了这么一位世界顶尖级的生物科学家,我也是搞生物出身的,居然都没有听说过!所以我就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基因库不是他们实验室做出来的,而且这个基因库,国内早就有了,1998 年就有了。”

方舟子立即联络了88位生物学者,通过在网站发表公开信的形式,对基因库的价值提出质疑。

“基因皇后”竟然有假?媒体立即跟进报道。不久,对“基因皇后”的追捧在一片质疑声中迅速消退。

方舟子的学术打假初战告捷。

几个月后的一天,《光明日报》上的一条消息又吸引了方舟子的注意,该文称大连医科大学某教授发明的“生命核酸”对人体极有营养价值。

核酸有营养?方舟子觉得不可思议。他立即撰文《新的商业骗局和新的“基因皇后”》,驳斥该教授,并指出“核酸营养”在美国早就已被认定为骗局。

不久,《南方周末》头版刊发长篇报道《三位诺贝尔奖科学家指斥中国核酸营养品》,揭露“核酸营养”骗局的来龙去脉。方舟子又一次获得了胜利。

两次轰动全国的学术打假开始令他成为众多知识界人士关注的热点。是年,方舟子出版《溃疡:直面中国学术腐败》,直言不讳批判中国学术腐败。

目前,方舟子参与、主导的大大小小的学术打假已经有三四百起。随着他声名日隆,“红卫兵式的文革思维”、“科学主义的傲慢”等议论也接踵而至,使他陷入充满争议的舆论漩涡。

方舟子很愿意把自己的行为放在启蒙的位置。“在中国非理性的声音很有影响,可以说中国‘五四’时期的德先生、赛先生的启蒙任务还没有完全完成,需要二次启蒙。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不想去做德先生的工作;至于赛先生,我认为我可以做一些事情,有这方面的基础和辨别能力,也有兴趣。”

“民间几乎没有真环保”

人物周刊:这次和环保主义者的争论和你以前的打假至少有一点不同,就是你不至于怀疑他们的动机和人格,在相同的目的下,为何不能寻找共识?

方舟子:很难达成共识,理念不同。他们这些环保人士,是受国外传来的极端环保主义思潮的影响,和国外的生态学界的主流也是不一致的。他们的经费也是来自国外基金的。我认为极端环保主义最后是反环保的。他们是“伪环保”。虽然有些是理想主义者,但他们的理念很难让人接受。有些人不是那么真诚,只是在表演、做秀。

人物周刊:你给他们扣上“伪科学”、“伪环保”的帽子,双方可能就没有沟通的余地了?

方舟子:这不是扣帽子,说他们“伪科学”、“伪环保”是有凭据的。第一,在立场上有分歧。汪永晨他们反对“保护大自然是为了保护人类”这种说法,说“人不过是自然的儿子。”

第二,在手段上也有分歧。环保应该以科学为基础,但是极端环保主义是通过迷信来吓唬人。比如说不能开荒、探险是因为“山神在保佑”,比如印度洋海啸,说是人类破坏大自然,上帝对人类的警告,这样是迷信的。“绿色和平组织”反对转基因作物,他们提出的理由都是伪科学的。他们不讲事实依据,比如怒江建大坝,他们说怒江是一个原生态的河流,但我最近去了一趟,发现怒江两岸实际上已经被人类破坏得差不多了。

人物周刊 :破坏了就不必保护吗?

方舟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如果建大坝的话付出的生态成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高。而且,建大坝对生态有破坏的一面,也有保护的一面。怒江的破坏是因为长期以来的过度开发,而大坝的建立会迁出原住民,改变原始的生活方式,反而有利于生态的恢复。

人物周刊:你是支持怒江建坝?

方舟子: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觉得怒江的环境评估做得还是很全面的,最后是否建坝,还是要看综合的评估吧。我的目的只是指斥他们的“伪环保”。

人物周刊 :如果他们是“伪环保”,那有无“真环保”?

方舟子 :我觉得民间几乎没有“真环保”。那些风头最健的环保主义者,基本上都是伪环保。但学术界还是有人在踏踏实实地做。其实中国最严重的问题是水污染、能源问题,他们都不去涉及。另外不是所有的建坝都是反环保的,不能一概地反对。

人物周刊:你的这些举措可能影响NGO在中国的发展,有没有想过更慎重些?

方舟子:我认为当前中国NGO的发展没有监督机制,各方面都非常混乱,批评是有利于他们将来发展的。

人物周刊:但经费来源不应该成为你批评他们的理由?

方舟子:他们从国外得到基金是件好事,但不是所有的经费都可以接受。比如说,和政治组织有关的基金会的钱是不应该拿的。

人物周刊:你这次到云南去,是国家发改委和云南省政府的邀请?

方舟子:是的,我们去了,自己安排了考察,我们会保持独立判断。

我不是强科学主义者

人物周刊:把所有的权威都打倒,这是你学术打假的目的?

方舟子:我的目的不是把学术界的人全盘抹黑。中国学术腐败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其泛滥程度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中国有句话是“不破不立”。就是必须把这些虚假的东西清除掉,才能发展清新的学术之风。现在大家都知道学术界是很黑的,我们的网站不过是揭示冰山一角。

人物周刊:但你似乎总喜欢一棍子打死,连同他之前实实在在的贡献?

方舟子:学术地位越高的人,更加不能宽容,如果他在一件事情上弄虚作假,那他以前的成果也应该被质疑。我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我只陈述一件事实。事实上(国内)已经很宽容了,在国外,他们的学术生涯可能就要结束了。

人物周刊:但也有人认为,你的一些指责只是个人的情绪、恩怨、好恶,是在学术之外?

方舟子:“打假”不是我的职业,我无官方的背景,也无功利性。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纯粹是个人行为,必然带着情绪。但是我不是乱说,即便我用语很尖刻,很不留情面,但我并非语言霸权,而是摆出事实依据。倒是批评我的人,给我扣帽子,但并没有指出我哪里错了。

人物周刊:现在对你的负面评论,相比以前多得多了?

方舟子:打假不可避免地会得罪人。打得越多,得罪的人可能也会越多。以前我打假,科大以我为荣,可是我揭了科大的丑,说了郭光灿,说了朱青时,这样科大就反对我了。骂我的人增多,有可能是利益冲突,可能是阵营的问题,也有理念的问题,比方当年我反对“神化论”,支持“进化论”,有些基督徒在骂我。

也有可能是看客心理。一个人义务抓小偷,大家指指点点的不是这个小偷,而是抓小偷的人:这个人和小偷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去抓小偷?是不是别人给他钱?是不是为了出名?这是典型的看客心态。小偷横行的时候大家都不管,有人抓了小偷就开始议论纷纷。

人物周刊 :很多人认为,“新语丝”并非平等发言的地方,比如柯志阳的辩解意见,就没能够在你们的网站上登出。

方舟子:我们登出了,不过是以点评的形式。

不是所有文章都登,这很正常。新语丝本来就是一个同仁网站,一批理念比较一致的人在一起做的网站。

如果是澄清事实的,我们一定会登。而对于观点不同,我们不见得全登,尤其是胡搅蛮缠的人。水平太次的文章,也会降低网站的品位。涉及到我们的理念的问题,反科学和伪科学,我们也不会登——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人物周刊:所以,新语丝上的胜利者,永远是方舟子?

方舟子:不会的,不能在我们这里登,你也可以去别的网站发表。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个网站可以说话,嗓门比我们高、影响力比我们大的发表平台多了。

人物周刊:北师大的田松说,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学术上的对手,而是政治上的,喜欢上纲上线,动辄扣“反科学”的帽子?

方舟子:我觉得是他们造谣。比方说,我从来没有说过科学是万能的、惟一的,我认为科学是必要的,但不是充分的。他们给我扣帽子说我是“科学主义”、“学术警察”。

人物周刊:你似乎一直有双重标准,当涉及生物专业时,你说人家不够资格和你争论,但你又经常在别的专业上发言,比如和薛涌、林达争论历史、文化等?

方舟子:这涉及到文理科专业的不同,要讨论像生物学这样的科学学科,需要用到很多的专业知识,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难以做到。但文科的专业性没有那么强,靠自学也可以掌握,业余的人也可能有所发现。我兴趣比较广,文史功底还是可以的。而且,我批评薛涌、林达这些人,只是针对一些基本事实、基本逻辑,从来没有涉及过很专业的高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何以文化就成了林达的专业。他因为在美国生活,就成了美国文化专家了?我不也是长期在美国生活嘛。如果觉得我哪个地方说错了,就应该具体地指出来,不要只怪我插手太多,却说不出我错在哪里。只会摆专业的架子是没有用的,不管是哪一个领域,都要讲事实摆道理。

人物周刊:文史领域的批评,你习惯于抓住细节上的硬伤,把整个主旨推翻?

方舟子:指出细节上的硬伤正是为了说明主旨的问题,比如我曾经指出过旅美作家林达一篇文章中的几十处事实错误,说明他的文章主旨是建立在错误的事实基础上的,而且也可以反映出他的写作态度是何等的不严谨。他当时不认错,我最近无意中看到他出的新书,收了这篇文章,我发现被我指出的那些错误,不影响文章主旨的部分他都悄悄改了,也不说明一下,而影响文章主旨的那些错误他就都还留着,否则那篇文章就没法看了。

人物周刊:你是一个强科学主义者吗?

方舟子:不是。

人物周刊:科学应该给信仰留下空间吗?

方舟子:这是一种蒙昧的观念,认为对自然要保持一些神秘性,这和科学是格格不入的——科学要探究真相。我承认科学是有局限的。尤其是科学的应用,要有些禁区。但不应该对科学研究设置禁区。

人物周刊:你受欢迎有非科学的因素吗?比如主流意识形态。

方舟子:嗯,有这个因素。但主要还是因为事实的力量吧。

人物周刊:你认为中国目前最缺乏的是什么?科学精神,还是人文精神?

方舟子:我觉得两方面都缺。但最缺的是科学的怀疑精神和实证精神。这也是我最推崇的。

人物周刊:很多人质疑你学术打假的动机,你靠什么维持自己的生活?

方舟子: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收入比较零散。例如,我在做科学研究的时候,我们那个实验室克隆了一个基因,这个基因跟艾滋病有一些关系,可以用它来做药,所以有药厂来用,这样他们会支付专利费。还有,我现在写了很多的文章,出了不少的书,有稿费收入,保障在国内的基本生活是足够了。

方舟子修辞

人物周刊:你曾经把北大哲学系称为弱智系,把北大科学传播中心称为“反科学传播中心”,有泄愤的嫌疑?

方舟子:这里面有个背景,并非说现在的北大哲学系是弱智的系,而是说如果现在还是一些水平不高的人来领导他们的学术,则将会成为“弱智系”。这是一种修辞方法,也是网络的风格决定的。至于说北大科学传播中心是“反科学传播中心”,则一点也不冤枉,因为他们的确是打着科学的招牌在传播反科学的内容。

人物周刊:再比如“鼠辈、弱智、白痴、傻妞……”?

方舟子 :这……并非说这个人“弱智”,是指某些人的逻辑是经不起推敲的。比方说一些学文科的人,非要去讨论进化论,逻辑又很混乱,写文章又特别矫情,有煽动性,我觉得这样的人就可以叫他“傻妞”。

人物周刊:这是你习惯的“修辞手法”?

方舟子:(笑)这是一种讽刺。很多人觉得读我的文章很痛快,很不留情面。我觉得这是一种文风吧,至少吸引更多的读者,引起更多反响。我当然愿意我的文章流传开来。我说的是事实,并无歪曲。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你文章中的人身攻击?

方舟子:我喜欢引用鲁迅的一句话,说一个良家妇女是婊子,是骂人;说一个婊子是婊子,那不是骂人。如果你是学术骗子,我说你是骗子,那也不是骂人。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别人说你是弱智、混混、骗子?

方舟子:这……我习惯了。(笑)我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我认为一个人骂人骂不好,比被骂的人还要难看。

人物周刊:红卫兵式的文革思维是你的骂人技巧之一?

方舟子:这是朱大可评价我的话。我曾反驳过,朱大可才是红卫兵思维,红卫兵是颠倒是非,捏造事实,他的文学评论没有事实依据,信口开河给你扣一个帽子。而我是讲事实摆道理,在把事实依据说清楚了之后,才下一个结论。

从我个人经历来看,“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时候,我刚上小学,受文革影响也绝对没有朱大可深,而且我大学毕业就出国了,接触到中国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书本上来的,社会上的文革遗毒没有体验过。

朱大可对我的评价其实是出于个人恩怨。他曾经写文章为了证明鲁迅变态,说鲁迅爱的是刘和珍,刘和珍牺牲后才移情别恋许广平。我翻出史料证明他是在胡说,连基本的历史事实都搞错了,他无话可说,只有谩骂。

人物周刊 :因为你的“修辞方式”,越来越多人不愿和你发生正面交锋,不愿评论你,还有“不理睬、不接触、不反驳”的“三不政策”。

方舟子:他们实际上还是会在聚会上议论我,故意装出不理我的样子,其实还是在攻击我,只不过不指名道姓而已。

人物周刊:你从不怀疑自己会出错吗?

方舟子:当然会出错,可是出错的机会已尽可能降低,因为我非常谨慎。

人物周刊:会道歉吗?

方舟子:也会的,有好几次,因为事实的错误,我登出了道歉声明。

人物周刊:你害怕输掉自己参与的任何一次辩论?

方舟子:如果真的有人拿出证据,指出我的漏洞,我会挺高兴的,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我的文章是有事实依据的。

我有英雄情结

人物周刊:你个人凭借什么资格来“打假”?

方舟子:国内现在没有能让大家信任的机构处理学术腐败的问题,只有靠个人的力量。这只是在行使作为一个公民所具有的言论自由的权利,并不需要专门的资格。

人物周刊 :既做“警察”,又做“判官”?

方舟子:我没有判官的权力,也无什么地位,我只能根据个人的判断,有人造假,但学校或者官方也没有做出惩罚,比方说“基因皇后”陈晓宁也就回美国了,并不追究。我只是利用了言论的自由来披露而已。我也不是要求大家来相信,大家还是要看事实依据的。

人物周刊:你一直是这么爱憎分明?

方舟子:在学术问题上是这样的,不留情面。但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很随和,生活中理念相同的朋友相处也很融洽。

人物周刊:走上打假这条路,有没有名利的吸引?

方舟子:走上这条路,我想还是性格使然,看到那么荒唐的事情没有人出来揭,我自己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出名并非动力,但我也不排斥、回避出名。毕竟,出了名有助于推广自己的理念,揭露学术腐败,由出名的人出来揭露比不出名的人也更有影响力。至于利,那更是无利可图。

有些人问过我,为什么不去批评美国的学术腐败。实际上人家做得很好,有非常严密的学术制度,发现、检举和裁判都非常制度化。当然,我批评中国学术,是因为我爱中国。

中国的学术圈的确非常黑暗,因为我打假的时间长了,很多人向我举报,我了解的要比公众多一些。这些腐败原来被紧紧地捂住了,像一个铁桶一样。

人物周刊:你想成为挑战这个铁桶的英雄?

方舟子:是,我有英雄情结。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是我最重要的两个特点。

人物周刊:你常感觉焦虑吗?

方舟子:很少。

人物周刊:你认为中国的学术制度建设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方舟子: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不仅仅涉及到学术本身,有人际关系,有学术管理,还牵涉到更大的领域。恐怕是非常漫长的过程。

(根据采访录音整理)
http://news.sina.com.cn/c/2005-06-09/1717689515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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